岁岁在前院里歇了半下午,觉得好些了便回去。
久旷的浣花居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这里虽一直是个空无人住的院子,但因二爷闲时常来小憩,所以打扫得干干净净。
堂前摆了一盆造型别致的腊梅,正值梅花开的时节,一朵朵黄澄澄的鲜亮颜色,看着让人心里暖和。
两个侍婢和受了伤仍坚持要下地的小柱子,并一个洒扫庭院的粗使嬷嬷,如今这小院子里一共四个伺候的人。
虽是人口简单,但对于一个婢女出身的小侍妾而言却是不少了,那贵妃娘娘亲赐的陈、赵两位姑娘院也不过四五人。
两个婢子一齐跪下给岁岁磕头,算是正式拜见主子。
“奴婢们原先是在针线房与花房伺候的,得尹公公指点来伺候主子,还请主子赐名。”
左边那个圆眼睛,长得活泼可爱些的先说话,岁岁瞧见她袖口上绣了一小截缠枝花,很是精致的样式,与旁人的不同,便知应是出身针线房的绣娘。
“赐名?”岁岁笑了笑,觉着有趣,这下是真有些当主子的意思了。
底下人不知道主子在笑什么,只觉得那双狐狸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又亮又媚,神采奕奕地晃人眼,叫人不敢多看。
岁岁环顾四下,堂内明亮,寒梅幽香,方才她瞧见了,院里还栽了两株桂花,院墙上爬满了蔷薇花的藤蔓,琪花瑶草无数,到了明年开春,该是多美的景致。
“此处叫浣花居,那咱们也应个景,你就叫盆栽吧,唔……”
岁岁略想了想,对另一个长相清秀,稍显文静内敛的侍女说:“那你就叫盆景。”
两个侍婢互相朝对方看了看,显然没料到这位主子是这样的起名风格。
不过虽然听着怪些,却也不算难听,盆栽与盆景忙一齐磕头,“多谢主子赐名。”
两个侍婢认过主子,后头小柱子早就等不及了,他瘸着伤腿,与粗使的许嬷嬷一同跪下。
岁岁不让他跪,可他坚持要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姐姐……噢不!是主子!主子姑娘终于熬出来了,往后必定万福万寿,恩宠不衰!”
“这话可不敢乱说。”岁岁连忙打住。
心里有这样的谋划是一回事,说出来叫人听见就招记恨了,更何况这府里还要贵妃赐下的两位贵妾。
“我同大家是一样的出身,不敢逾矩,往后你们不必称呼我为主子,我也不喜欢你们动不动就磕头,在我这里人人平等,我自然也没有平白受人跪拜的道理。王爷怜爱,赐我住浣花居,可你们要知道,越是炙手可热就越是招人惦记,浣花居精美,但你们若因此自傲,出去得罪了人,我不过是一个婢女出身的侍妾,是没有能力救你们的。”
她少有冷下脸说话的时候,这会儿狐狸眼睛半眯,红唇微抿,平添了几分气魄和冷艳,倒是将底下的几个人都震慑住了。
便是老练的许嬷嬷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底下人该敲打的时候就得敲打,如今新贵得宠他们心里得意是人之常情,可谁也不敢保证二爷的恩宠能有多久,若是如今就得罪了人,这位岁岁姑娘出生寒微,没有家世背景,失了二爷的宠爱,往后日子该怎么过?
“多谢姑娘提点,奴婢们都记住了。”盆栽盆景率先应声,她们原先听说能来浣花居伺候,确实是有些飘飘然,现下听了这番话倒是猛地醒过神。
岁岁瞧着提点到位了,也没再继续板着脸,叫大家都坐下吃茶。
大家伙儿也都看出来的,主子不说正事的时候,很是温柔可亲,弯弯的眉眼,笑意如春,没有半点主子架子,更不会有哪家主子会叫奴仆与自己同桌吃茶的了。
岁岁似半开玩笑道:“小柱子,我知道你有志气,从前便想要登高往上,如今却只能来我这小院子里看门,你可觉得委屈?”
小柱子听到这话都想给姑娘跪下来连磕头十个响头的。
天知道那日被管事嬷嬷抓住关进暗房里的时候他都要以为这辈子就交代在这了,不成想还能有峰回路转的一日,更想不到他坏了规矩还不用被赶出府去,甚至能到姑娘身边伺候。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是真的服了,由心底地佩服姑娘,也自豪自己当初没有买错股。
他想跪下,可又想起来方才姑娘说过她不喜欢别人给她磕头,急忙表态。
“姑娘明鉴!自死里逃生,我心中已是跟定了姑娘,往后浣花居无论贵贱,我都不会背叛,为表忠心,我小柱子今日在此发誓,日后我若背信弃义,作出卖主求荣的丑事,便叫我头上生疮,嘴里长满钉子,烂死在犄角旮旯里,没人收尸!”
这毒誓唬得众人愣住,还是盆栽机灵,先反应过来堵他的嘴:“胡说八道些什么,在姑娘面前也没个忌讳!”
小柱子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话有些难听,红着脸,忙看姑娘,却见姑娘眼中并无责怪之意,反倒是看着有些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他脑筋一转,突然明白了,姑娘这是借着他警示旁人呢!
小柱子挠了挠头,羞涩道:“话虽粗,但我对姑娘的心是真的!”
主仆几人都笑开了,一时倒也相处融洽。
晚间用过膳,小院子里吹雪落花,岁岁卧在檐下躺椅,品茶小憩,身旁拢着火炉子,一派自在风流。
盆景给炉里添了些炭火,瞧着姑娘似乎睡着了,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姑娘,要等二爷来吗?”
“嗯?”岁岁睡眼蒙眬,太自在惬意,一时倒是把二爷给忘在脑后了。
“唔,什么时辰了?”
“亥时一刻了。”
“哦,那王爷不来了吧,咱们收拾一下熄灯睡觉吧。”岁岁打了个哈欠,自己拥着小毯子就往里间去了。
盆景呆在原地,望着那婀娜远去的身影,火苗星子撩了手才回过神来。
姑娘这就睡去了?这是姑娘住进浣花居的第一天呢,二爷会来的吧?
要是王爷来了见这院里黑漆漆一片,灯都不留一盏会不会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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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里李祯刚与人议完事,进了内室才想起来小狐狸被他放回去了,转头问尹万福:“浣花居里如何了?”
今日是她新居入住,也算是乔迁之喜,他亲自去贺一贺,小狐狸会不会高兴?
却见尹万福面露难色,踌躇再叁才说:“二爷,奴才方才打发人去瞧过了,浣花居里……已经熄灯了,院门都落锁了。”
要不怎么说这位岁岁姑娘是个厉害的主儿呢,二爷都还没睡呢,她就敢先熄灯了。
这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天生蠢笨呢?
见惯了对二爷殷勤体贴的女子,尹万福表示不太看好,这欲擒故纵也是门学问,得看着自己的身份来,小小婢妾,二爷若觉得你不懂事,那这恩宠就不长久了。
尹万福眼瞧着二爷迈开步子,其势汹汹,就要往浣花居去了。
他心想,看吧,他还是很懂二爷心思的。
急急忙忙跟上二爷,却不想没走两步,一头撞上一面硬墙。
尹万福连忙扶好自个儿的帽,“二爷赎罪,奴才该死二爷您不是要去浣花居?”
李祯瞧了一眼这冒冒失失的奴才,心情不错,没有出言责怪,背上手,悠闲自在地往里去。
尹万福正如何绞尽脑汁,忽听得二爷轻飘飘地传来一句:“罢了,折腾一天她想是累了,别让人去打搅她。”
尹公公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反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