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曼谷,下午三点四十,炽阳烈日。
素万那普国际机场出机口,阴凉处,俊贵少年身高腿长,悠哉杵在一旁,灰褐墨镜和校服衬衫极为突兀,纯白却能遮掩住胸腹缠裹的纱布。
盛夏热风叫人心火燥旺,大小伙子却神采奕奕。反之他身边的漂亮姑娘恹恹的,想心事想得出神。
墨镜一瞥,霍暻故意打断她的灵魂出窍,出声伸手,“我要喝水。”
“渴了喝水,饿了吃饭,脑袋一热想跑就跑,小先生还想干什么?”她抬眸反问。
天才总是精力充沛,他先遣她去买两套国际学校校服,自己又在病房里用两张卫生纸和圆珠笔,画出总医院绕过仰光大楼的路线图,计算士兵换岗的半分钟空档,带她走医院的货仓通道。
等副官走入空病房,床头只留字条,笔锋刚劲有力,写着:母亲已知,不必和父亲通报,勿追。
暻少爷惦着自己手底下的士兵,留个纸条好给他们交差。
可总有人受苦,缇慕想起察颂叔叔惊醒自己的话,对小先生提前好几个小时出逃的行为有苦难言
“来养伤的人是我,没精打采倒是你。”霍暻挑起唇边,打消少女忧虑,“放心吧。阿妈既然安排了行程,阿爸也不会多说什么。”
话虽如此,缇慕仍一脸愁云惨雾,从挎包里取出水瓶递过去,心里祈祷司令叔叔不会怪罪。
他拧开水瓶,仰头畅饮后直接问:“想去哪儿?”
“不是去康养中心吗?”她从包里翻出订单。
本来晚上九点仰光起飞,十点半落地曼谷,康养中心会派车走通道接机。
现下行程被打乱,少男少女只能头顶东南亚热带大太阳,两个人眼瞪眼。
“士兵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境,家里调了一队特勤保镖,晚上会到,那时候再跑就难了。”霍暻食指中指夹住瓶口,随心晃荡瓶身,俊面无奈轻笑。
缇慕瞳眸稍动,收起订单和行程卡,看手机时间,惦记少年未曾实现的遗憾,刚想提议要不要去便利店买点奶茶冰水,再去动物园逛逛。
可话未出口,只见不少人站在出机口驻足惊叹,不远处,八辆黑色商务轿车并成一列驶上机场干道,引擎齐头轰鸣,气势排场逼人,奢阔派头似曾相识。
姑娘也随人群回望,她虽疑惑,却已不会再为此惊讶,毕竟她也曾见识过八辆军用重型越野为了接一个人,提前半小时停在飞机泊位的阵仗。
一旁,霍暻剑眉微拧,双臂端起,眼瞅最中央黑车停在自己正前方。千算万算,没算到有人会闲得查自己出入境记录。
第四辆黑色商务车停稳,保镖迅速下副驾驶,替后座开门。
迈下车的大公子一身花衬衫花短裤,戒指项链满当当金灿灿,迎面热情招手,“???jg真不够朋友,飞机落地不知会一声,提前来也没保镖跟着,万一出事儿,我拿什么还给仰光。”
“就算我不说,???vikyabazan也能掐准时间来尽地主之谊不是么?”霍暻摘下墨镜挂领口,长腿向前挪两步。
打招呼两句话,一个埋怨不知声折面子,一个故意称全名表达不满。
缇慕也只好合合手,点头尊道:“拜占少爷,您好。”
拜占对她印象尤为深刻,面朝缇慕倾身开玩笑道:“真好,看见美女我就高兴。上次清迈走得太急,晚上喝两口?”
“抱歉拜占少爷,我不太会喝酒。”她礼貌婉拒。
拜占摸下巴,对她称笑,“jg能一夜连翻三个台,点二十个陪酒玩游戏,你一口不喝光看着受得了么?”
闻言,姑娘昳容黯然,纤手捏紧衣角不知该作何回答,该见的世面见过了,不该见的也亲眼目睹过了。
突地,霍暻挡过她身前,出拳猛地推搡拜占左胸膛,“走!废话真是越来越多,上车。”
拜占故意捂住左胸口,边后退边装痛咳嗽,“咳咳咳,男人,恼羞成怒的男人。”
“说的像你少喝一样,点二十个花娘也得有你拜占一大半功劳。”
“不敢当不敢当。游轮盛宴那回,是谁连开三瓶,给老子灌得差点吐在湄南河里。”
保镖适时拉开商务车门,两个公子哥儿推推嚷嚷上车,关好车门才总算消停。
缇慕见状摇摇头,平日里小先生一个人耍架子闹脾气便罢了,两个神经病见面没两句话就叫人心力交瘁。
她随着另一位保镖走向前排副驾驶,车子发动,街边风景快速倒退,记忆碎片刺痛神经。
创伤性失忆无法还原十三岁以前的点点滴滴,她连亲生父母的样貌都拼凑不齐,却记得那间昏暗闷热,承载所有痛苦回忆的十几平米小房子。
永远也吃不饱饭,母亲会带各种各样的男人回家,父亲嗜赌成性,而洋娃娃会躲进厕所里,在破门板后面捂住耳朵数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陨落又绝望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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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慕累了。
病床前不眠不休陪着重伤昏迷的小先生,她疲惫到急需补眠,可潮湿空气下坠,压迫感叫人头疼欲裂,连觉都睡不安宁。
她握拳捶捶额面,艰难睁开眼,入眼只有天花板一盏裂角的廉价顶灯,明眸扫过,尚能依稀辨认出厕所斑驳的红漆木质门。
周遭逼仄昏暗,闷热至极,于她而言却可怕到令人浑身发冷。
记忆加速迭合,这里再熟悉不过,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噩梦,连星星都错过的地方。
“先生,不…小先生…”缇慕慌张念着,耳边轰鸣,眩晕感逼上眼眶,拼足力气手扶墙壁起身。
童年一幕幕噩梦闪现,她没走几步就贴墙跌落在地,喉咙灼烫生疼,仿若黑暗中一只魔爪狠狠扼住咽喉,掐灭所有希望。
不!不可能!
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梦?!
没有小先生,没有爷爷,自己还在深不见底的泥坑里苟延残喘。
噩梦与现实已然混淆,缇慕全身发颤,明眸溢满惊惧,双手本能捂住耳朵,蜷起膝盖缩进墙边。以前在奴隶贩子手底下,她也总会躲起来,以为这样就不必挨打受罚,也不用被老富商们挑来拣去。
突地,手机自带手电筒射出白光照进小屋,光束打在角落,她的躲藏无所遁形。
“你怎么总在我出门的时候醒?”
门口,霍暻单手拿手机,逆光而立,一句话足以令她冲破虚幻梦魇。
缇慕惊怔两三秒才艰难抬头,白光照耀下,她小脸煞白,眼神木讷,额面汗泽滴落,透过光圈寻到他俊美轮廓。
“我去7-11买电线和灯泡,这破房子门锁一踹就坏,灯也难用,摁开关还冒火星…”公子哥儿的抱怨戛然而止,下一刻,温香软玉跌跌撞撞闯入胸膛。
他感受到环住自己腰腹的纤臂瑟瑟发抖,也真切明白她的创伤性应激障碍非治不可。
从小受心理学教授外公的潜移默化,再加上后来进警校主修犯罪心理学,他深知罹患此病的人成年后自杀几率会远高于常人。
尤其触发创伤的特定诱因无可预料,她能因四个字“不让上学”哭到断气,日后一旦某个字眼触及潘多拉魔盒,神也无力回天。
再者察颂叔叔一语点醒梦中人,霍暻清楚光洗她十三岁以前的底远远不够,父亲会以母亲为标准要求自己的妻子同样完美无缺,同样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少年俊眸下落,单臂环住她腰肢倚靠墙边,他想起双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