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试着加快脚步,后头的脚步声果然也跟着加速。
她面不改色,右手却暗暗摸向大衣口袋里的手枪,同时抬眸观察四周,跟厉姐和刘向之学了这么久的本事,个把跟踪者,倒还不至于对付不了。
此地虽是闹市,却并非居民区,右手边是酒店花园的高围墙,左手边的马路只看见一辆辆呼啸而过的汽车,周边一个行人都没有。
枪声一响,难保不会引人注意,动手前,她得先规划好撤退的路线。
前方就是花园酒店的后门了,既是大门,料定有门卫,她快步绕着墙根走到后门路灯下,这一来,身后的跟踪者也将暴露无遗。
没想到,刚好在这时候,有个人从酒店的后门出来,闻亭丽本想收住脚步,待看清那人是谁,一时失神撞了上去。
这人身形高挑,且十分机警,不等闻亭丽碰到自己就退开,可等他看清闻亭丽的脸,却明显怔了一怔。
地上有雪,这一撞,闻亭丽脚下不免一滑,这人下意识扶了她一把,她顾不上站稳脚跟,只是失神落魄盯着对方看,这年轻男子相貌和气质均是一等一的出众,不是陆世澄是谁。
“陆小先生,没事吧。”旁边有人凑上来问,陆世澄摇摇头表示没事,眼睛仍看着闻亭丽,眸光很深。
这时,闻亭丽因为没站稳又晃了一下,他又扶她一把,定了定神,向她点点头,朝街边走去。
原来他的罗尔斯·罗伊斯停在酒店的后门。
这当口,闻亭丽的魂魄已经找回来了,表情也稳住了,他这一转身,她也毫不犹豫收回自己的视线,稳一稳心神,继续向前走,没注意到积雪掩盖了马路上的砖缝,靴子后跟一不小心嵌进了地上的石缝里,拔也拔不出来,只好一手抱着路边的梧桐树,俯下身用力拔,好不容易拔出来,鞋跟却断了,她在原地懊恼地“啧”了一声。
陆世澄刚走到车门边,听见这动静,没忍住回头朝她看过来。
闻亭丽不肯回视,倔强地弯下腰把靴子重新套到脚上,直起身向前走,可是鞋子没有跟又如何走路,肩膀一高一低,脚下一瘸一拐,要多吃力就有多吃力,不行,这样下去非崴到脚不可,想来想去,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回花园酒店让伙计帮忙打电话叫车,听见陆世澄开车离开的动静,她立即慢腾腾打道回府,孰料酒店后门已经关了。
想来前头是为了方便陆世澄一个人出入才临时开启了后门。闻亭丽心中懊悔不迭,早知道就该让自己的司机来这边接她。
无奈之下,她只得倚着路边的洋梧桐继续等黄包车,忽听头顶上簌簌一阵响,大片雪砸落在她脸上,躲也躲不及,浇得满头都是,她正狼狈地拍拍头发,前方马路上突然响起汽车行驶的声音。
没好气地抬眼一瞥,忽然一怔。
是他,他在前方掉了个头,又开回来了。
陆世澄一径将车开到闻亭丽身边停下,下了车,从前头绕到侧方,在她面前打开车门。
他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别的方向。
闻亭丽板着面孔望着另一边。
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可她双脚像生了根似的不肯动。
再这样僵持下去,两个人非当街冻成冰棍不可。
无所谓。
可是——
他冻死了倒不可惜,她怎么也要当上新一代电影皇帝才肯死,又想起之前有人跟踪自己的情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万一那人再回来,她总不能光着脚跟对方搏斗。
负气瞥他一眼,才这么一会功夫,他的衣服上已经盖了一层雪,头发上也是,衬衣领上也是……
看样子,除非有车来接她,他是不会丢下她一个人走的,她咬了咬唇,把视线转过来,淡声说:“谢谢。”
看也不看他,弯腰钻进车里。
看着她上车后, 陆世澄从车前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上车。
闻亭丽摆出一副冷淡的态度,但内心一点也不平静。
数月不见, 他的身形似乎更高挑了,五官和轮廓也深刻了几分,从前他的气质介乎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 现在渐渐偏向于成熟了, 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通身是清雅的风度,让人情不自禁想多看几眼。
一贯优异的语言能力在这一刻骤然失灵,她甚至拿不定主意该用哪句开场白狠狠刺他一下。
我还以为陆先生已经死了呢。
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还回来做什么?!
在这些幻想出来的对话中, 闻亭丽逐渐淡忘了当初他们两个是因为什么缘故而闹翻, 委屈的情绪反倒在心里越煮越浓。
突然间, 她的眼泪就像一锅刚煮沸的开水,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她故作坚强昂起头,充满心酸地用手背擦了把泪水。
假如这时候陆世澄停下车帮她擦眼泪, 她不是不可以原谅他的。
他没有手帕的话, 可以像上次那样用自己的手背和袖子帮她擦, 她不介意。
然而,身边的人毫无反应, 车倒是越开越快。
最好大吵一架才好!她恨恨地想。
在外头冻了那么久, 车厢里却异常温暖, 骤冷骤热之下, 鼻腔便有点发痒,冷不丁就打了个喷嚏, 她正不知如何挑衅他, 这下福至心灵, 借着那股残存的痒意连打好几个喷嚏。
陆世澄的车座上有外套,她看见了。
她在给他机会主动向她低头。
他做不到对她的感受置之不理的,他在她面前有多绅士和体贴,她比谁都清楚。只要他一时忘形把自己的衣服披到她身上,她就顺势扑到他的肩膀上,哭他个撕心裂肺,骂他个狗血淋头!
不出所料,她一打喷嚏,他就下意识踩住了刹车,静了片刻,反身从后座把自己的外套拿起来,但只是放到她膝盖上便立刻离她远远的,压根没给她靠上来的机会。
为了不碰到她的身体,他的胳膊伸得要多长,他的身躯离她要多远有多远,简直像在变戏法!
他怎么不索性把那条胳膊当场剁下来呢!
闻亭丽没好气地把他的外套扔回他的膝盖上。
“我不要,请拿走!”
他望着前视窗,再次发动汽车。
之后的一路,闻亭丽赌气不再发出任何动静,而他也仿佛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动静,车开得飞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忽然刹住了,闻亭丽不肯转过来,怎么突然停下来了,要向她道歉么?不管他使出何种手段,她也是不可能再轻易接受的。
过了几秒,后脑勺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转头看去,他果然正专注地望着她,然而,他马上提醒她看车外。
【你可以下车了。】
闻亭丽定睛一看,原来这么快就到了她家门口,陆世澄甚至周全到将车停在前庭的台阶面前。
这样她不必再冒雪就能进家门。
可是,除了周到,再没有别的。
今晚的他简直刀枪不入。
很好,她面无表情拉开车门,硬梆梆地说:“谢谢!”
陆世澄一手扶着方向盘,两眼注视着前方。
闻亭丽把自己脚上的两只靴子脱下来拿在手上,赤脚走在雪地里,忽又反身回来对着窗内说:“明明白告诉你:今晚我只是凑巧去附近的朋友家里做客,而且先前我确确实实被人跟踪了,这一向被人跟踪了不只一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