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看着柏凝,长久地看着。
许久之后,才低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它幸福到,我早早地便察觉到异样。”
在没人听见的时候,她自顾自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
“我太幸福了,幸福的让我不安,总感觉会有灾祸降临。可我一直没有等到灾祸,就好像是命定的部分,始终缺失了一块。最开始,我会在心里面安慰自己,无祸便是福,可后来,我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紧张,直至出嫁前夕——”
花栖枝的声音顿住,最后又笑起来,双眼空落落地看着前方。
“我看见了长命锁,小小的、给小孩子戴的。”
“上面没有藤蔓,没有花朵。”
“这不是我的长命锁。”
“那幸福的人生,也不是我的。”
她的视线,落在柏凝身上,轻飘飘的,像是羽毛一样惊鸿而过。
“你呢?”
“喜欢幻境里面的人生吗?”
话问出去下一秒, 花栖枝感觉身体传来剧痛。
四肢百骸,痛得令自己开始抽搐。
她却面色不变,而是看向还躺在地上, 昏迷不醒的人。
柏凝也没想到,自己虽然脱离了之前的幻境, 可实际上, 并没有立即离开。
甚至于眼前场景变化, 还来不及生出防备之心, 柏凝便感觉自己喉咙里面传来苦涩的滋味, 随后, 液体像是穿肠毒药一样,涌进她的体内,灼烧着她的五脏。
也或许, 不是什么“像毒药一样”。
柏凝看着面前, 手里端着药碗, 站在不远处的月息。
她身上满是伤, 血迹将白袍染红, 头发散乱, 面色痛苦。
虽然给柏凝喂下毒药, 可是她却先一步哭出声来。
“咔嚓”
装着毒药的碗无力从她手中坠落, 落到地面上,碎瓷片飞溅, 刮过柏凝的脸颊, 带起火辣辣的疼痛。
柏凝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开始腐化。
她调动体内灵力,开始阻止毒药入侵。
体内的水流汇聚起来, 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岩浆则将毒药围拢, 而后缓缓漫透、蒸发。
体内的痛苦减少两分,而柏凝也终于有力气,同眼前人对话。
“有病?”
开口,便是毫不客气地辱骂。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月息喂药,柏凝已经是非常不痛快。
尤其是现在,她直面月息给她喂得药,都是毒药这个真相。
前期因为各种事情,而积压下来的怒火,更是无法控制。
面对着昔日爱人,柏凝现在已经没有好脸色。
殊不知这句话,叫月息泪如雨下。
她无力地跌倒在柏凝床前,泪花儿不住翻涌,声如杜鹃泣血。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
柏凝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月息是在说什么?
谁对她残忍?
自己吗?
她表情几乎无法控制,嘴角抽搐着,许久之后,方才从喉咙里面挤出话来。
“我对你残忍?”
血都已经到柏凝的喉咙,被她硬生生的压下去,像是吞唾沫一样,吞进肚子里面:“月息,救你一命的是我,给你法宝的是我,为你取天圣灵果的是我,让你能够生出灵根、开始修炼的人也是我。”
柏凝看着月息,看着她浑身是伤,哭得凄惨。
心里却不再有怜惜情绪,只是觉得,自己过去当真是识人不清,一双眼睛几乎喂了狗。
难怪花栖枝说自己眼睛不好,脑子也不好。
柏凝扯动嘴角,很想要和眼前的人说清楚,自己一桩桩一件件,究竟是那一点对不起月息,叫她恨自己到如此地步。
“你对我真的好吗?”
满脸是泪的月息抬起头来,痴痴地望着浑身是血的柏凝。
她伸出手,抓住柏凝的衣袖,轻声说着。
“你觉得,让我始终活在恐惧之中,只能像是个废人一样依靠着你,这是好吗?”
她眼底的迷茫和痛苦,被憎恶所取代。
月息坐直了身体,伸出手来,擦掉面上泪珠,而后冷漠地笑着。
“柏凝,你敢说你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将我困在你的身边,让我只能跟着你,哪里也去不了?”
听着月息的控诉,柏凝终于笑起来。
原来在她的心里面,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自己无微不至的保护,居然被月息当做必须低头的代价。
她只能以自己的身体为筹码,换取一时的平安。
柏凝喉咙的血翻涌着,面无表情反问:“你想如何?”
“杀了花栖枝。”月息说。
“我不曾拦你。”
“可你也未曾杀了花栖枝。”
“我与花栖枝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柏凝问。
“你看,每次我让你杀掉花栖枝,你总是用这种说法来敷衍我。”月息缓缓地笑起来,恨意在眼底翻涌着,情绪之激烈,叫柏凝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当初杀她满门的不是花栖枝,而是自己。
不然,她为何恨自己到如此地步?
柏凝沉默下去,“自己的仇,应当自己去报。”
“我能杀得了她吗?!”
月息的情绪陡然崩溃。
她不再是皎皎如月的仙子,现如今,她被乌云遮蔽环绕,满是伤痕的身体,开始捶打着地面,声音犹如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