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门附近这座主要为木结构的望楼,正是巨筝的发射架。每当风向风力合适时,长安县的不良人们便将巨筝架起,然后将机括上用牛筋制成的启动轴绞紧、弹射,这巨筝便能获得一股巨大的升力,从这里飞上数丈高空,并且顺着风向翱翔,乘坐巨筝的不良人便以此完成从空中对长安城的巡察。
这种巡察方式,不但比寻常巡街要快,视野更是一览无遗。只可惜受天气和风向所限,不是每日每时都能进行的。
范南原本确实心存畏惧,但听叶小楼这么说,他就算是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敢在叶帅面前露怯。于是他猛吸一口气,就要向一切准备就绪的巨筝攀去。
叶叶帅
另一名长安县不良人匆匆奔来。
不好了大事不好!
不良人冲叶小楼耳语几句。这名不良帅顿时也圆睁了双眼。
范南!快,快帮我!
叶小楼也不管到底是该谁执勤,一个箭步,就攀上了巨筝,熟极而流地将自己固定在巨筝上,然后冲身边两名不良人大喊:快!本帅要亲自看看
也只有靠着巨筝,居高临下,能够看清整个长安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范南和另一名不良人不敢怠慢,快手快脚按照规程将机括绞至最紧。范南大喊一声,然后两人一起松开了机括。
叶小楼只觉耳边风声轰然大作,气流生猛地擦在脸颊上,令他不由得不闭上双眼。
但也就瞬间工夫,巨筝已将他带至十几丈的高空,巨筝宽阔的翼展被空中的气流轻轻托住,而那巨筝也随之毫无障碍地开始滑翔。
叶小楼伸手操纵机括,对巨筝翼展的方向进行微调。如此一来,他便可操控自己滑翔的方向。
于是空中的巨筝在叶小楼的操控之下,如同一只翼展奇大的巨鸟,迅速掠过长安县一座座里坊上空。
叶小楼的方向很明确,他要查看的是永安、清明两渠。这两条水渠,是长安县众多里坊中百姓的生命渠,饮水、做饭、洗衣、洗菜全都靠这两条渠。
即便有些里坊中自有水井,这些水井也多半与这两渠相连。两渠若是水枯,坊内的水井便也多半没有水。
但现在不是水丰水枯的问题。
叶小楼乘着巨筝翱翔,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永安、清明两渠,不知因何原因,同时被染成了血色。血色的渠水在渠道内奔腾,从空中看去,像是两条血线,沿着笔直的长安街道不断延伸。
渠水也不似寻常那般平静,时常有波澜。波澜起处,两条水渠看起来更像是两条身躯蠕动着的红色血蛇。
空气中弥漫着带有酸味的腐臭味。整个长安城就像是多日未曾清扫过的鱼肆、屠宰场,甚至在某一刻那气味让叶小楼联想到了长安县地下的殓房。
百姓们显然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所震惊。多数附近里坊的居民纷纷拥至水渠边观看,秩序纷乱,甚至有人不小心被挤入水中,成为血人,大呼小叫着向堤岸上攀爬。
叶小楼见状,便大声吹动巨筝上携带的哨子,哨音嘹亮,是唤各坊的坊兵出来维持秩序的信号。
虽然坊兵们这种时候更愿意躲在人后,但是听见叶小楼的哨声号令,都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将掉进渠里的人拉上来,再将水渠附近的人群驱离。
但是水渠旁的百姓谁也不敢散去,纷纷冲着渠道的方向拜倒。
从叶小楼的视角看去,仿佛水边大片大片的苇草同时朝水渠方向弯折了腰。
求求
百姓们发出各自祈求的声音,然而祈求的对象异常多样,从河神到土地,从道家到佛祖。
叶小楼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只不知全京城是否就是永安、清明两渠受此灾害。
于是他操控巨筝,翼展微侧,巨筝便转向东南面飞去。
还没等叶小楼飞过朱雀大街,对面也正好过来一枚同样的巨筝,看记认是万年县的。巨筝下的人五短身材,面相老实憨厚,也正往叶小楼这边看过来不是别人,正是万年县的不良帅姜有年。
姜有年在空中向叶小楼比了一个手势。两名不良帅心有灵犀,都彼此控制,两座巨筝便缓缓下落,最终轰隆一声,降落在朱雀大街中央。
在此值守的武侯迅速围过来,但叶姜两人根本不理会,任由他们去寻两县不良人来此地收起巨筝。
姜帅,你那边怎样了?
南面曲江池,东市放生池还有通化门外龙首渠,全都,全都
不止是池水变色,东市放生池内不少有年岁的鲤鱼已经翻了肚,那些龟鳖如今全攀在池畔的假山石上不敢下水。
姜有年将这些一一说来,满面都是忧心忡忡。
叶小楼一听:没想到万年县各处水系竟然也全军覆没,连忙道:长安县也是,永安渠、清明渠,还有通往西市的那道漕渠
早先他在空中看见的那副景象,地面上仿佛有两条血蛇在齐头并进着实带给他强烈的震撼。
而姜有年此刻则脸色晦暗,摇着头道:不祥,大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