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来传时,舒大人正在绮然房里吃茶。两人虽说心里不喜这个外室nv子,但文国公府唯一的乖孙,他们还是要见的。
孜学刚学会说话,再加上血缘的羁绊,与两位老人天生多几分亲切感。绮然抱着哄了两句,便开口唤她‘祖母’。她又立马让他叫舒大人‘祖父’,孜学也乖乖叫了。
一个还没大人腿高的小家伙,把两位老人哄得眉开眼笑。
多亏了孜学,绮然并没使脸子给小八看,只是淡淡讽刺了句:“你既是商贾人家的丫鬟,想来也不懂什么规矩,不知官宦人家礼教森严。但你为舒家诞下一子,也算有些功劳,待会儿我派个嬷嬷到八安苑,你且好生跟她学习规矩,切勿丢了我文国公府的脸面。”
她这话暗中带刺,羞得小八红了脸,埋头答了声:“是。”
g0ng中侍卫每值守六日,便能休沐六日。大婚后,皇上念及远谦新婚燕尔,特意多允了他几日假,把开工推到了一个月后。他得了恩典,却依旧每日入g0ng请安面圣,与皇上商讨国事,有时天se晚了,甚至直接宿在侍卫处。自陪荣乐回门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八安苑的下人也很识趣,从不提成婚的事。但今日,德旺等远谦回来后,竟主动提了。
“少爷,少夫人她给您准备了个惊喜。”
远谦纳闷,如今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人乐成这样。
“少夫人将您心尖儿上的宝贝请回来了。”
远谦神魂一荡,似有不信:“你是指……小八?”
“是。”
他立即加快脚步,匆匆赶往八安苑,又听彩月说,小八正在房中,这才真正信了。快步走到门前,只见厅上坐着一个旗装nv人,她不施粉黛,眉目如画,眼下有痣,悬悬yu滴,可不就是小八。
小八听到有动静,也往门口看去,见远谦正立于门前,傻傻憨笑。她站了起来,一双穿了花盆底鞋的腿摇摇晃晃,费了好大劲儿,才没让自己摔在地上。纤细的小身板绷得挺直,僵僵的跟他打了个千儿:“少爷万安。”
“你这是做什么?”
她表现得举止得t,落落大方,反倒让远谦感到不适,尤其当她歪歪扭扭向自己走来,奉上一盏茶时,他更加不解:“你不必这样,当初在八安苑怎么过,如今还是怎么过。不是进了文国公府,就要你委曲求全的改变自己,何况……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小八十分恭敬:“少爷莫要胡说,妾身不过是国公府的奴才,以后还请自重。”
远谦心口一痛,总算明白过来:“你还是在怨我。”
“既然主子奴才,也就谈不上怨。”
他声音微颤,似有哀求:“你不要这般待我,迎娶荣乐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天子下旨要我娶,我不敢不从。”
“我从未想过,我ai过的人是如此自私。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只为保全自己,不顾他人。”小八终于不再垂眸,而是抬起头,用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紧紧盯住他,“我问你,你ai她吗?”
“我与她素不相识,谈何ai情。”
“听说,你连洞房都没入,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娶她?这对她不公平。”
小八想起昨日,荣乐冒雨到任宅的情形,心中替她不值。一直以来,她都在自怨自艾,以为这件事她受的伤害最深,却忘了还有一个nv人与她同病相怜。男人们的权利斗争,牺牲的却是nv人的一生。
当夜,远谦yu在小八处睡下,却被赶了出去,只好改为留宿书房。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小八的回来而有所缓解,反倒因为每日要跟嬷嬷学习礼仪,鲜有机会见面。
像这种高门大户,繁琐细碎的规矩不是以往的任家可以相提并论的。行走坐卧皆有讲究,每日还要请双安,日子过得束手束脚、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受家规责罚,半点自由也没有。要不是为了孜学,谁会愿意留在这种地方。
日子过得无趣又憋屈,还出不了府,每日只能在府内转转。这府里的人也没几个欢迎她的,除了荣乐的院子,小八哪儿也去不了。不知趣儿的去了,也只是受些挖苦讥讽。她本就觉得文国公府遥不可及,自己也低人一等,后来索x除了荣乐邀请,哪也不去了。整日呆在八安苑,让彩月沏一壶茶,拿把藤椅坐在树下,看着庭院里的牵牛花发呆,桌边放着的茶点从未动过,有时候太yan晒进来了也毫无察觉。
对于孜学的教养,远谦一直很用心,从不溺ai不明,把他教得乖巧懂事。再加上三年来,小八未和远谦同床,远谦也从不去荣乐处,两个人就这么僵着,导致大房一脉再无所出,就这么一个嫡子长孙,国公爷和绮然对他的宠ai,可谓是上了天。
这也是唯一让小八欣慰的事,三年过去,她的心依旧只扑在孜学身上。彩月见主子还没放下心结,有时也会逾矩劝她:“这些年少爷为取得原谅,做了多少事都没能捂热您的心。他做的那些事,谁见了不夸一句痴情,就您觉得少爷不是个好人,老同他怄气。”
小八每次听后,都只是淡淡将话头转移。彩月见跟她说不通,除了惆怅的喊句‘少夫人’,什么也说不下去。
远谦一直让八安苑的人唤小八为少夫人,有时候荣乐来了,下人们怕分不清,就分别叫‘荣少夫人’、‘八少夫人’。小八对这种叫法不以为然,甚至笑他自欺欺人,刚开始还会表示反对,几番反对无效后,也就随他们去了。
因出不了文国公府的大门,小八与任道远的来往只能依靠书信。那日,她托德旺送信,德旺出门没多久就急冲冲的跑了回来,满头大汗对她道:“少夫人,任家少爷不行了。”
小八随即不顾彩月的阻拦,让德旺备车,赶去任宅。
她下了马车,没让人跟着,独自走了进去。时隔三年,这里还是老样子。空气中飘散着一gu子马粪的味道,春易端了盆水从屋里出来,把水泼到地上,布满尘埃的地面立马被水浸sh,形成一个古怪的图案。他甩了甩盆子,正打算转身离进去,便看见一个衣着鲜丽却满脸愁云的nv子。
水已经漫延到脚边,打sh了鞋袜,小八感觉脚下一凉,连连往后退,惊呼道:“完了完了。”
春易这才看出眼前的人是小八。她消瘦了许多,一身宽大的旗装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单薄得像只随时会被放飞的风筝。
小八见他看见了自己,绕开水洼,走到他面前说:“我是来看少爷的。”
人走近了,春易才发现她脸上涂抹了许多脂粉,妆容虽然十分jg致,可还是遮掩不住脸上的憔悴。
“少爷他……真的……”
春易点了点头:“去年冬天大夫就说熬不过开春,多亏你派人送来的药,才又多活了几月,现在是真不行了。”
“快带我去看看。”
小八进了里屋,见任道远倒在病榻上,一把光骨头,脸已经凹了进去,双目浑浊,骨瘦如柴,就剩一口气吊着。她立即走到床头,喊了声:“少爷,小八来看您了。”
任道远的眼珠子艰难的转了转,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样的惨状让小八泪如雨下,她趴在榻边痛哭,往事浮现,想起儿时在任家是那般自在,不知苦闷为何物;又想起如今的处境,处处是约束不说,于她如兄长的少爷也要走了。
她哭了没一会儿,门外的彩月便来催。说是今晚有宴席,得早些回去,坏了规矩就不好了。
小八没来由的生气,规矩,又是规矩。为什么自打进了文国公府,就多出那么多难为人的规矩!压抑太久的情绪在此刻倾泻而出,她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