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着嘴却没说半句话。
看他碰到遗忘的细节也尽力地要把话讲清楚,也会随之着急,在心里冒出不少对前因后果的推测。
直到他想不到还能再说些什么,记起最初的目的,略有不安地问她:
「那要换你说了吗?」
他有预感不会是能轻松带过的话题,即使她现在看似对往日旧伤迟钝无感,肯定也困扰了很久。
不然她听他聊起那些稀松平常的琐事的时候,就应该是要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或者顺势提起自己家是什么样子。
可是他看不到她对亲人的担忧思念,她不会因此联想到自己的家庭。
她也不太懂亲情的距离,不瞭解和家人不是越近越好,他们兄弟之间的联系或许就止步在亲情这一步了吧。
再怎么去纠缠也不会挨打,早已先他一步拥有独立自我的兄弟甚至会自愿拋下其实不需要他参与的娱乐跟正事来陪伴他。
却也移开目光纵容他增长的需求。
他没立场奢求要装满空瓶里的每个空隙。
「那我就从我觉得你最需要知道的地方开始说。」
隐约发觉他情绪的转变,她故作正式地翻开怀里的书本,摆放在大腿上让他看见完整的书页。
过去整理好的思路在这时派上用场,用不着为今天突然冒出的主意而慌乱。
反倒是他坐到她身旁和她肩并着肩时,她才像是巧遇忽然停靠在手边的鸟儿,心神被牵动了短短的一瞬间。
(心态也未免调整得太快了。)
「你要听得这么认真吗?」
「因为你说我需要知道」
「嗯,那我继续。」
于是她放轻的语调多了些严谨,没再顾虑是否会延续沉重的氛围。
毕竟攸关他的安危,他也该有点觉悟。
「魔鬼就藏在人群里,我们以为魔鬼都是些相貌非人的丑恶存在,但我们错了。就如我们先前错误的认知,即使他们活在夜晚,那些不纯的血脉也能在白日作恶。」
「不,我们又错了,那两位值得所有同僚与教友敬爱的竟然会因我们漏看的魔鬼而死去。」
「既已泼洒圣水,以银製的子弹洞穿双翼,夺去一半为魔的象徵,为何仍旧不为其罪行懺悔。」
就算日记本里纸页泛黄、字跡模糊,她还是能无数次地从中感受到满满的恶意。
中立的冷漠语调并不能消减其中的傲慢偏颇,翻看后来的纪录也都是不正面描写魔鬼的面貌却写满了指责与恐惧。
言语太过刻意,又避开了真正该写的重点,根本回溯不了事发当时的时间点以及事件的全貌。
「后两段可能是之后才加上去的,所以才有和前段接不起来的地方。」
「嗯吸血鬼没有翅膀也能飞起来。」
这代表对人类下手的另有其他的种族,且根据日记后续的说法来看,对方现在的行踪是生死不明。
他能懂同类被杀害时的报復心态,但站在明显被厌恶的那一方,一样不太好受。
是被伤害才反杀回去的?或只是出于解闷的残忍杀害?他弄不清对方的想法。
「你觉得为什么他会不承认犯了错?」
「我也不知道。」
不论原因为何,日记里的死者人数就停留在两个,她最多也只能猜想嫌疑犯是逃走或死在了某个角落。
「现在这里有人知道吸血鬼的外表其实很像人类,这才是最危险的。」
「那你呢?为什么你会愿意隐瞒我们的存在?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因为有时候我都怀疑是我当了共犯。」
「我还是不懂。」
都低下头做出清晰的坦白了,还听见他说有地方不懂,她无奈地抬头想问是哪里讲得不够明白。
却和骤然逼近的他两眼对视,那份诚恳令她措手不及,把上半身往尚有空间可躲的墙边倾斜。
「可以再说久一点,我会好好听的。」
「够安全,不用落单,所以我不介意暂时待着,这不就足够解释了吗?」
但她反而不能适应过于亲切的态度,下意识地就用了理所当然的语气来撑起自己防护的外壳。
甚至听不得他语意模糊的一句:
「我相信你。」
「相信我的道德?」
「」
「相信我是被捲入纷争的受害者?」
她时不时混乱的记忆很不正常,情感的最高与最低点衔接得太不流畅,要造假也造得不彻底。
为了掩盖实情,不惜加深她的质疑,这要怎么不细想自己和背后的内幕有多密切。
「相信你是无害的」
可他内心动摇地说出的一句话就阻断了她一时的思绪。
宛若树梢上黏稠得如糖浆般的树脂,空气短暂凝固,直到她缓过来吸了一口气。
被触动柔软处,讶异且纳闷,一方面想再问清他有何根据,另一方面又诡譎地有些绷紧心弦之前的松弛。
字与字之间的间隔停顿得平缓分明。
「你说我无害?」
《备註:魔鬼,指西方的魔物,和会拿着狼牙棒的那种不是同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