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开一次?”
孟筠惊讶于她能说出这等没脸没皮之语,前桥则状似大度道:“我决定给你一次补救机会。”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恩了?”孟筠嘲弄地看着她,又道,“开蒙好与不好,不是你嘴唇一碰下定论的——我得看看记档再说。”
这明明是一件暧昧提议,被他公事公办得好似有章可依。前桥算摸清了他的惯用套路:在目的达成前打感情牌,甚至牺牲一点点色相,让她以为希望触手可及,头脑发热任凭摆布。
可一旦她想将关系继续升华,孟筠又不声不响退回原地,亲密而疏离,好像那些橄榄枝都是她的错觉一样。
欲擒故纵,属实狡猾。前桥咬牙道:“我当初就该给你烧个春疤,看你还怎么躲。”
孟筠笑笑,冲她眨眼道:
“别捂着啦。你若不答应我,我也能找梁庶卿要。只是牌子已归还,再说想看记档,庶卿未免不悦……”
啥?他还敢找梁穹要?孟筠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问题的关键不是他僭越与否,而是记档的内容。梁穹以两年牛头人的辉煌战绩,不能行房却几可荣获侍寝最佳男主角提名奖——她捂着不让看,是完全为自己吗?
“……你还是不看为好。不为别的,只为你们多年友谊,以免相见尴尬。”
孟筠隐约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却没有猜到点上。
“我知晓庶卿无法侍寝,自然不会令他难堪。那明日我找你看记档,就你我两个,不教庶卿知晓。嗯?”
他挑眉看她,像是一种不传六耳的暗示,末尾这声“嗯”属实拐到了前桥心坎里,生生给她整出背着原配偷情的紧张来。
见前桥没拒绝,孟筠的笑意更深了些。
“那我们说定了。时辰不早,你不必送了,回去陪伴梁庶卿吧。”
他擅自“说定”后,离开得干净利落。前桥凝望他的背影腹诽——目的达成,他又没兴趣玩暧昧了,售后服务是真不咋地。
——
2
次日一早带着梁穹等人回府,前桥找个借口在书房独自待着,命人寻来记档,等待孟筠找上门的时间里,先行翻看起来。
上次也曾大致浏览过,可这次心态与那时不同。
那时她积累尚浅,还不能深刻领会魏留仙的修为,以及一个个名字背后的含义。如今经过“糖葫芦串”事件,到达心眼合一境界,使奴们的姓名便化成活春宫,在字里行间跳跃起来。
这东西给孟筠看,真的好吗?
啧,没准儿担心多余。这个国度民风如此,并非魏留仙一人之过。
想想乐仪,她随便逛个青楼就能以一敌十,其余人诸如安吉和武德侯都有好多卿子。区区魏留仙只是时代的小巫,在真正的纸醉金迷面前啥也不是。
她接受无能,不代表土生土长的孟筠和她一样。
也不知是真琢磨出了道理,还是出于自我安慰,忐忑的心情放松不少,可随着一声通报传来,她还是心虚得差点没拿住档案册。
孟筠刚进门,就见她手捧簿册,面红耳赤,疑惑道:“……看什么呢?”
前桥未答,下意识将簿册合上了些,孟筠看到封皮,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原来已经准备好了,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刚看一会儿你就进来了,哪来得及啊?
见前桥摇头,孟筠一边将外头的毛氅脱下,一边道:“好磨蹭。不指望你了,我同你一起找。”
果然他眼中只有记档。
但愿孟筠是个表里如一的工作狂,看记档只为找线索,不去管些旁的。前桥心道。可他刚翻两页,眉头就皱出两道折痕,样子活像当年的菊姑姑。
哎呀,这表情可不妙。
孟筠的手指又飞快向后翻了几页,神色愈发不满,虽然极力忍着,还是出口责怪道:“我当年临走前和你说过什么——不可耽迷于床笫之事。你竟似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前桥心虚得缩脖如鹌鹑:“你的话我还是记得的。当初赵熙衡想给我,我就没有要他……”
还有这段儿?孟筠看她一眼,又气又觉万幸,低头继续翻看,眉头上的痕迹就没放松过。
“还说我开蒙不好,我可未曾教你这些花样。”他定定盯住一行,那里被五六个名字塞得满满当当,“你实话说,当初遣走菊姑姑等人,是不是她们总管着你,让你不得自由了?”
你问我,我问谁啊?
前桥道:“咱们不要超纲出题,还是就事论事吧……你找到什么线索了?”
“这记档如此复杂,哪能一眼看出?”孟筠心情郁闷地坐下来,四向寻摸笔想要标画,前桥见状赶紧给他递笔研墨。
她屈尊讨好,孟筠硬邦邦的话又不好出口了。
“你啊……”他只能长叹一声,“我真该早点来见你。”
可不是嘛。
但凡他早点出现,魏留仙当年也不会抓着赵熙衡不放,或许新婚躲去青楼的风波也不会有,更别说和梁穹那段“孽缘”。
可惜现在说啥都晚了,孟筠和她只能相对坐叹,一番唏嘘。
孟筠收拾好心情,将册簿细细翻看起来,刚阅了几页,便有一声传报从门外响起,说是梁庶卿来了。
孟筠反应迅速,立马将笔一放,抓着册簿整个塞进怀中,若无所事地整理衣怀,动作一气呵成如同惯犯。前桥哭笑不得地目睹“簿册瞬间消失术”,见他已藏好痕迹,才让梁穹进来。
两人坐在一处面带紧张盯住来者,倒是把梁穹弄得一愣,拱手道:“打扰了,在下来得不凑巧。可宫中有使来此,需要殿下接旨。”
宫中?前桥疑惑,女皇这个时候会传什么旨给她?
心中装着事,想到又要和女皇打交道,未免不安,又听梁穹道:“私造局也谴人来传话,请孟少司速速回宫。”
“我刚出来一会儿,发生何事了?”孟筠皱眉问道。
然而梁穹也不知晓。
两事赶在一块,自然皇命当先,两人只能暂停原计划,接旨的接旨,回宫的回宫。出门时,孟筠披上外衣,对着衣怀做了个手势。
前桥瞪眼,孟筠却微微摇头。
好家伙,这是不打算把记档还她,还要拿回去细细品味了?
当着梁穹的面,前桥只能由他去,心中感慨牛头人大军从此多添一员猛将。
——
3
做好接旨准备后,梁穹将宫侍领到前桥面前,那人从袖中掏出一封奏章,恭敬呈递于她。
前桥不知女皇因何找她,还有些忐忑。解开缠绕的封带,尾部朱字御批“转报公主知道”六字入眼,紧绷的心弦才算稍稍放松。
不是她惹了麻烦,女皇只是将一份奏报转递给她。她飞快看过,里面的内容令她暗暗心惊。
此奏由觐坞府加急传派入京,言兴国东部自三日前连被大雪,至今仍有不绝之态。看奏报发送落款,已经是四日前了。
女皇特意转告她知晓,定然也觉得这雪不同寻常——诱荷所说的那场雪患,终于要来了吗?
“此奏是何时抵京的?”
听她发问,宫侍答道:“今日凌晨,快马传到。”
照此推算,若发报后雪仍未停歇,至今已连下一周有余。觐坞位于边界,首先观测到异常,快马奏报中央。当时尚在春台的赵熙衡还未听闻,看来离流民为潮、引起纷乱尚有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