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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熙衡默默地看着前桥的反应,然而对方没给他任何反应,眨眨眼睛问道:“两千贯……能买多少头牛啊?”
赵熙衡一愣,迟疑道:“你们牛价比我们贵一些,在荆国能买……一百来头?”
前桥终于有反应了,瞪眼道:“好贵!一个小东西快赶上我公主府雇佣使役的一年开支了!”
赵熙衡纳闷道:“你们……支出不用现钱,都是发牛吗?”
前桥不理他,又道:“可是我府用度不比寻常,既是奢侈品,贵点就贵点了,我也出得起,民间买卖又不会如此。”
赵熙衡便笑:“你是久居天阙不知民间疾苦,若明日你有暇,我同你去罗坞一趟。不远,就在京都北郊。大小商行集聚于此,亦有兴、梧商贩往来,你可看看行情。”
前桥不禁思索起来,自己来到这里后,的确只见过上层世面,没体验过民间生活,去看看也挺好……只是跟着他,靠不靠谱啊?
赵熙衡仿佛洞见她心中所想,道:“有我和‘看门狗’在,你不必担心安全,但罗坞毕竟人员混杂,还是多带些府卫随行较好。我就不带随从了——免你多心。”
她知道赵熙衡又在骂成璧,却听着想笑:“什么叫‘你和看门狗’?你又是什么狗?”
“你说我是什么狗?”赵熙衡凑过来柔柔一笑,还怪暧昧的,前桥赶紧把他推开。
“那……郡卿明日一早过来吧,你会否与郡主同往?”
赵熙衡道:“郡主约了一行友人出游,无法同去。若乐仪县主还在,约她一道挺好,可惜她走得太匆忙,我都没来得及送一送。”
“南郡路途遥远,她早点动身,也不算匆忙。”前桥知道他早就瞅准了妻主不在的时机找她约会,却故意道:“可我是打算带着梁穹和成璧一块儿去的,郡卿一个人孤零零跟着我们,不会难过吗?”
赵熙衡眯了眯眼,生硬道:“不会。你最好把你那十几个公子都带上,人多,热闹。”
前桥嘻嘻笑道:“不成不成,他们要给我干活呢!”想到干活,突然又想到宁生。前桥收敛了笑容,对赵熙衡道:“你送来的那人,我想遣出府了。”
赵熙衡无所谓道:“随你。”
“你不想领回去?”
听她此话,赵熙衡却更加不屑:“玩物而已,你若不要,是扔了是杀了都好,我领回去做什么?况且我能领到何处?让他去郡主府当使奴吗?”
前桥耸耸肩:“也是,那我今晚自行将他遣出去吧。至于去哪,看他造化了。”
两人沉默,梁穹掐准了时间进来,提醒她送客,前桥心领神会,同他一起将赵熙衡请出去。成璧已站在厅外等着,一副防贼的架势。
赵熙衡冲他拱拱手,成璧不屑做表面功夫,依旧冷冰冰地盯着他,赵熙衡便笑:“你我也算相识多年,还跟个榆木疙瘩一样,没点儿热乎气儿。”他热脸贴了冷屁股,成璧只白他一眼,连句话都不愿和他讲。
好在赵熙衡脸皮厚得可以,心情差的时候是个炸药桶,心情好的时候就是副狗皮膏药。他完全不觉碰了钉子,笑眯眯地去牵马,趁着前桥没有走之前暧昧道:“哦,公主可别忘了明日之约啊。”
前桥没来得及和他人通气,大家尚不知约为何约,于是赵熙衡看着梁穹几人充满警惕却硬要维持涵养的模样,开心到极点,仰天大笑几声,纵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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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约着他还有你们,明天去罗坞看看——我一开始不知兴国是在给我们纳岁币,还想借着通商机会生产点东西,挣挣他们的钱。后来也的确想看看民间买卖是怎么回事,所以就答应他一起去咯。”
前桥知道赵熙衡在故意惹乱子,等他走后连忙和众人解释,梁穹道:“殿下是想生产卖到兴国之物?”
“嗯,是这样。”
“难。”梁穹总结道,“兴国想要的,我们没有,纵然有,也不能给。我们想卖的,他们又不想要。”
后者所指前桥已知晓了,但前者为何如此,她还不明白,于是问道:“兴国想要什么?”
“钱,粮食。”梁穹一边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边解释道,“我国国政以粮抵税,农夫手中除明年春种和今年口粮外,一律收归国有,由州府委派专员统一调配,严禁私人倒卖——一方面是为国内应急储备,另一方面,也是不肯让兴国商贩借此渔利。
“殿下知道,八百云关乃荆兴交通要道,正是商贩来往密集之处,同时也有重兵把守。关守核检货物极其严格,任何粮食不得北上出关。”
这些民生之事还是头一次为前桥所知,她顿时了解两国之间关系的复杂性,和平的外表下,是相互提防和算计。
“啊……可是他们那边的环境并不适合种植,冬季往往南下劫掠,正是缺粮导致。”前桥惊道,“我们这样做……不是在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吗?”
说好的两国守望相助,唇齿相依呢?这两个国家姻都联了,守望了个寂寞啊!
梁穹摇头道:“虽然民间不得卖粮,但皇室可限额买卖。每年兴国都向荆国王庭高价买粮,可这些粮食买回去,无论多少,都为兴国王室所藏,一粒都不会用于救济灾民。冬季兴匪劫掠之风屡禁不止,并非我们逼迫之故,而是这伙平民本就是弃子——入荆为匪,尚能通过劫掠自赈,亦可免去兴国王室财政负担,何乐而不为?”
啊这……前桥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起初还担心荆国贪得无厌,对邻国步步紧逼,没想到兴国整个一摆大烂,我穷我有理,天塌下来高个儿顶着,搞得外援荆国也没啥办法,只能等着当后勤预备役,给兴国擦屁股。
好吧,看来提防是对的。这样不顾民生的皇室,兴国从骨头到肉都已经烂透了吧?可真是苦了百姓啊。
前桥沉默着消化一番新知识,想起宁生,又道,“我打算听你的建议,将宁生送出府去。”
梁穹微笑道:“好。殿下需要在下做什么?”
“嗯……帮他收拾院里的东西,再给他一笔钱谋生吧——毕竟也在府中待过一段时日,总不忍见他潦倒。”
梁穹应声去准备了。成璧道:“你真要赶宁生走?”
前桥却道:“我晚上放他出去,你到时远远地跟着,别被他人发现。如果有人接他,你就跟着那人看看什么来路,如果有人杀他……你便出手救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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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傍晚时分,梁穹已着人将宁生随身行李打包好,包裹中不仅有银钱,还依照约定放了一把钥匙和一张写着宅邸地址的信。他以府务繁忙为由,避不出面,由罗子昂代为交付。
这几日心力交瘁,把宁生折磨得瘦脱了相。他冲前桥深叩三个头,对方只让他起来,旁的话一句都没说,他也知自己不该有所期望,拿上行李只身离开这座巍峨府邸。
府门在身后关闭,他踏上熟悉又陌生的京都街道。春熙街,平登路,荣安街……过了下个街口,便是热闹的茶肆酒楼,馆驿商行,有长长招幌的裁缝铺子,飘着苦香的药店……
他有意避开人群和一张张轻松的笑脸,幽魂一般往人少处行去。
直到暮色垂垂,华灯落在身后,影子渗进石板路,宁生一个恍神,意识到自己已走出很远。他伸手在包裹中摸索,碰到一柄冰凉的钥匙和字条,正待查看,黑暗的墙边蓦然闪出一人,头戴幕离,黑衣黑裤,拦在身前。
宁生停下动作,打量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形。
“想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