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在队伍里,到了近前,段母把段昀芸搡进去,里面已经有好多小孩了,都是段家的孩子,像段云云这么大的不多,段昀芸有点羞耻地走着,她今天素着脸,穿一件耐脏的灰卫衣,不怎么引人注目,游神要游上好久,不过中途会在一个广场上做大表演,到时候杂耍的多,她就可趁机脱身,正等着去那,背上让人一拍,原来崔玉也让他父亲塞了进来,看见熟人段昀芸就笑了,鞭炮音响跟喇叭声儿太重,他们就挤眉弄眼地作交流,也是预备着到广场上就走,还没上桥,人就散了半截,队伍让精简了,一行神又庄威起来。段昀芸在桥下找了个石墩坐,没见崔玉,等了会儿他才来,手上捏着两根长长的柏枝儿,到段昀芸跟前甩了甩,树枝搔到段昀芸的鼻尖儿,又刺又痒,段昀芸推开了问:这是什么?崔玉在她身旁的石墩子上坐下,“我爸让买的,说要挂在门上。”段昀芸伸手:叫我看看。崔玉给她,段昀芸说:有股香味儿。崔玉拿过去一枝闻:没有把?段昀芸说:我家没挂过这个,崔玉说:我爸不是本地的。段昀芸一点头:哦。
崔玉说:年快过完了。段昀芸说:又该开学了。崔玉一笑:不想开学啊?段昀芸说:难道有人想?崔玉说:一直在家反倒想上学。段昀芸说:我想起来了,你是两年制的,你想好要考哪了?崔玉说:没想好,但至少要出省吧。段昀芸说:听谁说你学习挺好。崔玉说:嗯,不过,太好的我不敢考。段昀芸说:没事,还有一年呢,你多学学。听起来就在敷衍,段昀芸正左右看庙会上有什么好玩的摊子,她今天不打扮,一点也不像她了,不漂亮,是个太普通的人,他们校的人说到一中的段昀芸,总讲得很传神,其实也没什么,而且感情生活又那么乱。崔玉拿柏枝挑了段昀芸的脚腕,她穿浅色紧身牛仔裤,露着一段脚踝,段云云回头:干吗?崔玉说:你们学校高叁是不是已经上课了?段昀芸说:那不叫上课,叫自习。崔玉说:你们一中名师多,每年都能押上题,段昀芸说:高考有什么题能押?崔玉说:你认识高叁的人吗,段昀芸说:认识呀。崔玉说:你能不能帮我借份他们新考的测验卷子,我们老师说怪难的,题都没有见过。一中的卷子都是内部流传,段昀芸说:这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到。崔玉说:没关系,我就问问,段昀芸说:嗯好像挺难借的。崔玉说:手机拍一下就行。段昀芸说:好,我帮你问问吧。然后又去看庙会,崔玉说:那我先回去了,家里正忙呢,诶,对了,晚上你来吗?段昀芸说:来哪?崔玉说:晚上要吃饭呀。段昀芸明白过来,是说段宅,她说不知道呢,我妈没给我说。崔玉说:前几天也没有见你。段昀芸说:我家跟他们关系有点远,去一次顶天了。崔玉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小时候我也没有见过你。段昀芸点头,她以为崔玉会问她怎么突然跟段莠近了的,说辞都想好了,可是崔玉没问。崔玉也往摊子上看,遥遥一指:我请你吃糖葫芦吧。段昀芸说:行啊。钻进人堆儿里,崔玉一手抓柏枝,一手抓着段昀芸,实在是太挤,他们又要穿过人群,崔玉要了串山楂饼,段昀芸要了夹紫米的,摊主卷了糯米纸递给他们,俩人为避人,高举着再钻出去,到了一处空地,互咬了对方的一口,段昀芸说:你这个这么好吃。崔玉说:你这个吃起来像主食。段昀芸说:好久没吃了,上次还是小时候,小时候就看哪个最大,能吃够本儿。崔玉说:你不回家?段昀芸说:一会儿回去,崔玉说:那我先走了。段昀芸点头。
段昀芸吃着糖葫芦又回去,把庙会从头逛到尾,却什么也没买,小时候看什么都新奇,最讨厌人多,买东西要等,长大了看什么都不稀罕,只有热闹新奇。段昀芸两手空空回家,院里只有段父,门前扫着鞭炮纸,见了段昀芸还吃惊,“你不是游神去了?”段昀芸说:我先回来了。段父说:怎么一半儿就回来了。段昀芸说他们在广场上表演呢,晚上还有灯会,我睡会儿,等晚上,段父问几点叫你,不吃午饭了?段昀芸说:在外面吃了,不饿。
不用段父叫段昀芸便醒了,房间里还半昏着,有点清明色,恍然是隔天都清晨,一觉过了一夜,新一轮的炮声,愈演愈烈,隔着一墙都听见隔壁家小孩在闹什么脾气,段昀芸爬起来,段父在茶几上吃饭,前几天一剩再剩的年饭,让段昀芸也吃,段昀芸就着她爸的碗筷吃了点,马上就要跑出去,因为手机里段母发微信,说她的位子空了,现在要返程了,神要回庙里去,路上,会过到老宅,段昀芸听到这个就爬起来了,骑车到广场,随处停了,钻进重聚的队伍里,这时候天沉下来,神像上缠满了灯泡,火光地亮着,小孩儿举了花灯,浩浩荡荡地游,段昀芸被埋在队伍里,暗暗地走,到了段宅那一条老街,远远便见高挂的灯笼,冲天的烟火,还有震到脚底的鞭炮,女眷都列在门口捧香,段昀芸看到了秀儿,正门双开着,为了迎神,前面段老爷的神像站得极高,袖子也甩得愈发阔气,打散了周边两叁捧炉里的香灰,段昀芸跟着神位走进了院里,前堂都铺好了红毯子,回字的局,里面是人,外面由神行,要走上叁圈,最后一圈段昀芸才看见段莠,他站在堂檐下面,跟许多人一起站着,他没看见段昀芸,段昀芸在队伍里太不显眼,段昀芸一直盯着他,才让他注意过来,等发现是她,段莠笑了,和煦的脸像那最张绘得最漂亮的神面,笑脸是专给段昀芸的,段昀芸灰头土脸地站在狂欢的行列里,段莠像是她造的,因她才有的,他疲乏虚弱的面容再见到段昀芸后一瞬间受了点化,以前她觉得是与有荣焉,现在她觉得,他就是归功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