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笙冷冷开口,“秦姝,你太放肆了。”
“桃良是我的人,谁也没资格带她走!”
王佩整个人都被她提起来几分,双脚几乎沾不着地面,脸上已见青紫,这是他头一次感受这个女人的狠毒与恐怖。
他试图用律法礼教说服她,“长公主臣是国家重臣,你怎可殴打”
秦姝早就红了眼。
她不是深居于宫的天家贵女,她是从千百人中厮杀出来的恶狼,她有谋,亦有力量。
什么礼教,什么道理。
她从未学过,听过。
手中力道一点一点收紧,额上青筋暴起,她余光瞟到那几个宫卫意图绕道她身后夺走桃良,当即转动手腕。
只需一刻,这颗头就可以被她拧下来。
只需一刻
拧下来之后,她就要用这颗头作为武器,狠狠砸向他们。
没人能动她的人。
“小姝!”
谁在说话。
“小姝!”是祁伯伯,“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她很想问。
“你要清清白白的去救虎牢的将士和百姓,你身上不能担罪。”
百姓百姓还有谢行周
女子眼中的血丝一点点褪下,以缓慢的速度恢复清明。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祁牧之掰开,她无措地望着老人,顺从地松了手,“伯伯”
祁牧之瞥了眼因窒息而倒下去直抽搐的王佩,而后朝秦姝笑笑,声音轻缓,“小姝,你要忍。”
你要忍,但不会太久。
秦姝忍不住落泪,“可是我身上已经已经担上”
只要上首之人不松口,她真的没有办法。
祁牧之拍拍她的头,就如她小时候受罚被他安慰时一样,很温暖,很安心。
“小姝,你要相信伯伯啊。”
活生生的人
“小姝, 你要相信伯伯啊。”
秦姝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是来到京城的第二年。
她那时还是年仅十岁、力量极其有限的一匹幼狼,总是被高强度的训练和打压逼迫得张牙舞爪, 却因每每伤不到敌人命门反被那个男人处罚。
无疑, 他对她是有大期望的。身为野心家,他期望她能成为必要时的一把利刃,可身为义父,他又期望她能拥有力量,不再因任何动乱而狼狈逃窜。只是这个男人显然不是个教养孩子的好手,少年秦姝每次见他时,眼中的反抗之意都远远大于崇敬和恐惧。
他又怎能容忍。
所以她反抗着,被镇压着, 再反抗, 再被镇压。
数不清的惩处与无力感, 伴随了少年秦姝初入京都的每一日。
城破家亡的记忆让她天然地排斥上位者的压迫,她厌恶手握权柄之人,厌恶他们只需要在军队后面挥一挥手, 前方的士兵便会化身成屠戮者, 他们会侵略, 会令人恐惧。
正如每一日,那个男人坐于最后方, 他只需要轻轻喊一声,他前方的台间们就会冲向少年秦姝, 手中的刀会毫不留情地挥在她身上。
现实与记忆重叠,她深受折磨, 男人也只会用阿白的消息吊着她的命。
直到有一日,她又因输了比试而跪在庭前受罚时, 有人为她停了步。
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留着有些长的胡须,面色健康而红润,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先是问,“你这个小丫头,头发怎的这样短?”
能出入这座府邸的人非富即贵,秦姝无心去理。
男子倒是不嫌冒犯,自顾自地伸手欲触,秦姝早就预料到一般侧首躲过,眸光冷冷,十分桀骜。
男子笑了笑,抬起头朝着庭院深处望一眼,“我家主君没有教养过孩子,想来是顾不上给女孩子准备一些钗环了。不过难得收养了女儿,除了练功,平日里也该好好将养才对。”
秦姝稍稍侧眸瞧了瞧他,暗暗羡慕他健康的面色。
好好将养的话,她脸上也会红润起来的吧,像小时候那样。
“话说回来,即便是受罚,也不用穿破损得这么厉害的衣衫吧,你看这儿都”男子本想拎起她臂膀破损处的一角,告诉她不可为了少受些罚而失了体面,却在拎起衣衫那一瞬,瞧见了里衣上早已晕开的血色。
他顿时怔住,一个小小女娃,哪来的如此伤痕。
秦姝默默扯回那块布料,素手一伸,请他离去。
见过她这等惨象的又不只有他一个,反正他们都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
“真是真是”男人手上一空才反应过来,语塞了许久,忽喝一声,“荒谬!”
他这样真情的感叹,实实激发了秦姝内心的讥讽之意,不由冷嘲出声:“这位大人,如若你的声音再大些,被这院子里的什么人听到,可是会报到你家主君耳朵里去的。”
“到时在你家主君面前,大人该如何解释这句‘荒谬’呢?是说他不懂教养,还是反踩我一头,说小女的衣着实属荒谬?”
她就没对这儿的人有过什么期望,也不怕对方因她的话而恼怒。
可是预想中的羞恼怒喝没有降临,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只是叹了口气,伸出大手来,捋了捋她将将齐肩的发。
“等你把头发养长的时候,伯伯送你这京城里没有的发簪罢。”男人道,“你的头发如缎一般好,以前在家时,应是被你母亲好生养过的。”
秦姝被这样的话说得一怔,随即拳头握得死紧。
不等她开口,男人就收了手,沉声道,“我会去向主君进言的,你是他的义女而非附属之物,他不该如此待你。只是辛苦你,要在这日头底下再等一等。”
男人提步便走,留下秦姝满目茫然,可行出几步又折返回来,问道,“我虽知你是主君养在府上的女儿,却不知你姓名,可否告知,也方便我向上进言。”
见秦姝踌躇,他率先道,“吾名祁牧之。”
“秦姝。”她声音轻轻怯怯,“我叫秦姝。”
男人弯眉一笑,似乎在为女孩肯友善回应而高兴,甩了甩大袖,直起身子就往庭院深处走。
那是少女踏入这片土地后,第一次收敛了满身的尖刺。
她的目光紧跟着那个男人,看着他反剪双手大步流星,红日在他身上打出一道斜斜的暗影,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一个战士也可以是年迈的,自主的,有自己心中的准则和道义的。
战士的手中,也未必是一定要拿刀的。
她倏然站起身来,扬声道,“逃难的时候,我看见士兵们抓着女孩们的长发,把她们拖回那座死城。”她稍顿了顿,“我害怕。”
“所以才剪了长发吗。”男人回首道,“战乱之下,长发无钗环束缚只会成为累赘,剪了很好,果然是个机灵孩子。”
“只不过以后应当不必剪了,且安心。”
突如其来的认同令少女一怔,又跟着向前跑了几步,提醒道:“你去找他,要小心些,他很可怕。”
祁牧之轻轻一笑,硬朗的面容难得涌现几分慈爱,“小姝,要相信伯伯啊。”
元姬就是在那次之后被指派到她身边的。
在困在一方小院的那些年里,那些个血腥黑暗的日日夜夜,就只有这两人的出现,才能让少女尚且识得长夜中的一抹亮。
无数次的混沌夜里,秦姝窝在小小床榻上,都会想起那日伯伯踏入了那个男人的书房,她远远地站在外面,听着书房中的争执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