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肯定是要遭殃了。
白羽抬眼与秦姝对视,目光交汇之时暗暗摇头。
秦姝了然于心,提盏用茶,手指末梢还留着自己都未发现的轻颤。
顾玦磕得头都要冒血了,本就怕的要命,好不容易落到手里的肥差似乎也有办砸的趋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堪堪道,“殿下,都是臣的不是,殿下想什么时候检阅成果,就什么时候检阅成果,臣绝无二话!还望殿下能给臣这个机会。”
女子莲步轻移,按住心中的狂躁,“是吗?随时检阅?”
顾玦感受到人已经在自己身前了,更不敢抬首,“是只不过可能时间更长些会更好一点”
女子俯下身来,仿若是从地府而来的地狱阎罗,红唇吐出的话传到耳朵里是那般令人沉醉,沉醉得能丢了命去。
摄人心魄,便如此刻了。
她说,“你听好了,本宫拨给你那么多银两办这事儿,若是排场不够大,事情做的不够利落不光是你兄长的人头落地。”
“你也得,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在这九层台里,大家也都是见过的。
顾玦从腰上掏出半枚虎符,颤抖地呈上去,“殿下,这是臣那半枚虎符殿下随时检阅,还望饶臣一命!”
秦姝拿了东西,直起身来轻瞥一眼,“能不能继续对本宫称臣,且等我今晚回来吧。”
秦姝只觉呼吸颇为不顺畅,方才起身后更为明显,不得不捂着胸口,眉心紧蹙。
白羽眼神一凛,刚要去扶她。女子素手轻抬,阻止了他的动作。
她转而去看簪月,“顾琛那边,有没有受伤?”
簪月摇摇头,“据说所有的劳役匠人都逃出来了,工棚里点了数,唯一不在的就是谢行周带出来的那个匠人。”
“所以,只有谢行周这个蠢货受伤了?就为了救那一个人?”
“应该没错的如果主子还有什么怀疑的话,恐怕就要等把扶摇阁挖开的时候了。”簪月也不明白,当时主子急召,她们那般快马加鞭的赶过去,却也只看见那谢行周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模样,而旁边的那人什么事儿都没有。
“为了救一个人,就把自己搞成那样,真够厉害的。”秦姝肉眼可见的情绪好转,悠悠甩动着手里的虎符。思量着是先进宫去,还是先探探这从未打过交道的顾琛的口风。
反正那谢行周,是想问话也问不了了。
鸣泉急报,“尊主,陛下下令,明日午时,所有劳役斩首示众一个一个杀,直到有人说出扶摇阁的问题出在哪,是谁动的手脚若是都杀完了还没有定论,再杀谢行周和顾琛。”
秦姝只觉胸腔翻涌,甜腥入喉,“噗——”的一声,淤在胸口的那一口血骤然被喷出,染了面前一地的红。
“主子!”“殿下!”
“咳咳——咳”秦姝直不起身来,只觉这一月以来诸多烦心淤堵,都在这一刻顺畅了许多。
咳血的一瞬间眼前恍惚,生理性的泪水溢满整个眼眶,双耳听不到任何——秦姝可算是体会到了片刻的宁静。
足够了,用一口血换这片刻也足够了。
只不过突然想到晌午去扶摇阁救谢行周,那人瞟了一眼自己,沉沉地倒下去之后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想必就是感觉到这般安宁了吧。
让他拼死一搏走了便是,谁叫他不走,活该。
“主子”
意识逐渐回笼,耳畔的呼唤声也重新恢复了声量,秦姝抬手搭在簪月身上以借力,哑声道,“死不了。”
没死,就要思考。思考那刘笙,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本以为至多是要杀顾、谢二人,去谢府找卢氏的台间都被自己派出去了,就怕这陛下突然反悔,先杀了,再想以后。
可是现在拿百姓开刀,成千上万的人啊,哪个国家的君主,这般屠戮自己的百姓?他是疯魔了不成?
手中的虎符被自己方才的剧烈咳血扔了出去,安安静静躺在满是血点的地上,秦姝低头一入眼就是它,忽的想起什么。
“鸣泉你方才最后一句说的什么?最后杀谁?”
“谢行周、顾琛。”
秦姝嗤嗤地笑了,眼底的雾气尽数散去,喃喃道,“杀人是假,诱他们认罪是真。”
“他还是信不过我。”
顾玦哪见过这个阵势,帝王一怒,流血千里,眼看着就要杀到自己家来了,而自己想要求援的殿下竟直接被气吐了血——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是平民百姓想象得到的?
“殿下臣愿为您肝脑涂地,愿意将这条命抵给您,只求您能为我兄求情,求陛下饶他一命吧!”
秦姝被搀扶着,本不想应付他,但末了还是回他一句,“他死不了。想让他死,不用这般费劲。”
笑话,想让他死,直接一刀下去了事,何必让皇帝连民心都不顾,还要先杀那么多人,最后才杀他?
如今刘笙想看见的,是顾琛和谢行周的心,到底是硬是软。愿不愿意因着这几千几万人,把身家性命交给他,世世代代为他所用。
他会赌赢的。
谢行周这傻子,不是正在身体力行的告诉他,他赌赢了吗。
那猖狂的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迁移万千工匠的顾琛,不也同样?
此局的致胜之处,只在于刘笙比任何人,都豁得出去。
“主子,当心。”
秦姝弯下身子,将那半枚虎符捡起来,放嘴边吹了吹,将上面的血迹拂去,“走吧,进宫。顾玦随我一起。”
“现在吗可是主子你的身体”簪月担忧道,跟在主子身边四年了,也没见过主子气急攻心到这步田地,皇宫里的那位到底是要做什么,非要累的主子气血殆尽,才算如意吗。
“没事儿,骨头没断,心也还跳着呢。”秦姝随手抹掉嘴上沾染的红色,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谁,“无妨,无妨,备车就是了,我去接听白。”
回首瞧了一眼,“鸣泉和顾玦一起跟着吧。”
“是。”
他只要臣子的人
秦姝从不知道, 夏日的风可以这般冷。
冷得彻骨,冷得她遍体发寒,冷得她只能缩在马车的最角落, 希望能离外面的风远一些, 再远一些。
可是竹帘外的惊恐尖叫,字字句句在诛她的心。他们在喊着,冤枉,天大的冤枉。
他们想活。
但他们没有完全掌握自己命运的资格。是死是活,不过是那人一念之间。上一瞬,他可以为了局势留这千万人活着;下一瞬,他就可以为了局势让这千万人死。
秦姝裹紧了毯子,透过竹帘与窗户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瞧去, 并没有人。
也没有那悲戚哀嚎的声音,
劳役的家人都在京外, 她们并不知道自家的夫君和孩儿将要经历什么,所以她们不会来,她们也进不来。
是自己烧糊涂了, 秦姝想
。
“主子, 到了。”鸣泉掀开车帘。
秦姝从马车探出身来时, 面色惨白,半垂着眼, 似乎睁眼已是费了全身的力。吓得鸣泉和顾玦一惊,“主子, 你若是实在属下替您去和陛下讲。”
秦姝搭着他的胳膊从马车上跃下来,语气轻轻, “来都来了,你先去后殿接听白回马车, 我去见陛下。”
她并未像辰时那般,哀哀凄凄地问皇兄的身体如何,去装作脆弱的一面需要陛下怜惜,去为了消他的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