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晨听见戏台前响起了有些不太熟练的英文报幕。
接着一个穿着厚重戏服的男人揭开层层叠叠的帷幕,朝着戏台后跑了过来。
江新晨感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反射性的抖了抖,抱紧了木偶。
男人跑到这边,巡视了一圈。
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这具身体上。
非常不耐烦的撂下一句。
“现在缺人手,你这破木偶能不能上?”
这具身体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男人。
“团长,我,我可以吗?”
声音细小轻柔,是个女孩子。
“能不能行,给个准话!”
男人朝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语气很不好。
但女孩还是非常欣喜地连连鞠躬点头。
“能上能上,我保证不会出错的团长!”
“最后一个节目——木偶戏!”
伴随着主持人嘹亮的声音,女孩第一次登上舞台。
两侧的帷幕缓缓拉开,刺目的阳光涌入眸中。
女孩却不肯垂下眼睫。
悠长曲折的音调似远似近的响起,像是黑夜里突然出现的古怪灯笼。
咿咿呀呀的唱腔自女孩嗓子中拉长,合着木偶的起承转合,像是一曲缓缓下落的秋。
二胡的声调愈来愈高,高昂清亮的唱腔也逐步爬高。
一声响亮的唢呐声后,表演的高潮部分即将到来。
就在这时。
铮——
一根木偶提线猛然崩断。
成拙
那根丝线正好牵制的是木偶的左臂。
在台上高高扬起的手臂随着一声刺入耳膜的唢呐声直直下落。
木偶的左手脱离控制。
江新晨感受到这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指尖传来微弱的颤动。
木偶师在台下除了要熟练掌握木偶的操纵方法,还要精通木偶的制作过程。
这具木偶与她朝夕相伴,她最是熟悉。
木偶人几乎是与她血脉相连,哪个关节磨损,哪处油彩掉落,她无一不知。
这具木偶虽然穿着破旧了些,但绝对不会在舞台上犯这种断线的低级错误。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在她演出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将丝线剪毁过。
女孩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力道重到甚至有血渗出。
嘶——
真敢下嘴咬啊。
寄居在女孩身体里的江新晨小小的抽了一口气。
女孩双手的颤动越来越大,甚至带着台上的木偶也开始轻微的晃动。
观众席上开始发出疑惑的沙沙声,似是不明白为何木偶停驻在台上不动了。
江新晨盯住那根断掉的丝线,也有些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捏一把汗。
从这具身体的记忆中他已经得知,下面是一场需要木偶各个关节相互配合的动作戏。
不能缺少任何一个躯体零件,何况是一整个左臂。
女孩额上冒出层层的冷汗,呼吸有些许微微的停滞。
如果她搞砸了,今晚是不是就没有饭吃了?
手臂上因为棍棒狠狠抽打过的深重红痕还未消散,那种因饥饿而产生的头晕又涌了上来。
眼皮很重,昏沉沉的难以睁开。
肚子里像是被火燃着了,火烧火燎的痛。
如果在台上这样晕过去,会被团长打死的吧?
咚——
一个什么小物件被扔上了台。
女孩费力的睁开眼睛。
那是一颗被包在塑料糖纸里的水果硬糖。
透明的塑料糖纸反射着亮亮的太阳光,竟让她快要被扯断的思绪缓缓回到戏台上。
女孩有些茫然的抬头,想在观众席上找到投掷糖果的主人。
但台下只有一张张不熟悉的外国面孔。
逆着光,什么也看不清。
倒是天边挂着一轮金色的曜日。
正在不知疲倦的散发着热量与光芒。
将所有的一切都融进太阳光中。
明亮刺眼的光线塞满了所有角落,就连浮在空中的细小浮尘都清晰可见。
那是很深邃很深邃的阳光,甚至让她有一瞬间能够妄想的觉得。
这充斥世间的巨大光源,似乎只为在她抬眸的一刹那,让她看见。
暖黄的光晕盛开在她的周围。
即使穿着破旧的单衣,身上也能被烤的暖融融的。
好温暖,好明亮,好深刻。
是令人喜悦的光芒啊。
女孩眼中一阵一阵的昏暗被明亮的阳光驱散。
江新晨感受到身体的主人在心中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女孩的手指依然颤动着。
指尖起伏,带动木偶其余完好的丝线继续着表演。
但是同时女孩嘴里开始哼唱起不知名的歌谣。
像是某种古老种族流传下来的神秘咒语,听不清内容与歌词。
木偶下垂的左臂伴随着歌声缓缓抬起。
有意识一般去寻找那根断掉的丝线。
丝线的一端快速钻进木偶的手臂,另一端竟然慢慢爬伸,紧紧缠绕在女孩的手指间。
噗呲——
细线扎破皮肉的声音。
江新晨只感觉指尖一痛,那根丝线便顺着血管攀附上去。
下一秒,女孩身上的血液便顺着丝线汩汩流入木偶的身体。
戏台上曲折的二胡声慢慢静止,整个场内只剩下女孩清亮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