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先不要讲了，今天热得要死，快点上楼去。吴会计，我帮侬讲，张师母回来了，就在我家里。快去上去看看！”
&esp;&esp;说着，贺敏敏转身去勾黄生的胳膊，“没想到师父竟然和吴会计是朋友。真是无巧不巧，正好也让师父看看我的家。”
&esp;&esp;“你的家？”
&esp;&esp;黄生越发惊诧，“你的家不是对面小饭店楼上么？”
&esp;&esp;“我是嫁到那边去的。这里才是我的家呀。”
&esp;&esp;贺敏敏指着身后道。
&esp;&esp;……
&esp;&esp;江天佑选好戒指，也没要包装袋，直接把丝绒盒子往夹克内侧袋里一扔。
&esp;&esp;一转头，发现冯仁还阴魂不散地站在自己身后，登时不悦地皱起眉头。
&esp;&esp;“女人买起东西来就是没完没了。不知道江老板愿不愿意赏光，和我去城隍庙里喝杯茶？”
&esp;&esp;冯仁指了指身后还在挑选珠宝的女伴说道。
&esp;&esp;“呵……”
&esp;&esp;江天佑挑起一边眉毛，正要开口拒绝。然而又想探究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点了点头。
&esp;&esp;两人穿过安仁街到福佑路，经过小商品市场。只见路边到处都是露天摊位，卖的货品也是五花八门。从汪汪叫的叭儿狗玩具到钩蕾丝的钩针，从塑料手表到搪瓷茶杯，从假发套到刺绣样纸，简直是无所不有，无所不包。江天佑听阿康讲，最近他带洋人团去豫园参观之前，都会来此地一趟，让老外们开开眼界。
&esp;&esp;逛着逛着，感到身边人渐渐放缓了脚步，江天佑不由得好奇地侧过脸。只见冯仁正低头仔细打量着摊位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百货。
&esp;&esp;“两位老板，要不要看看手表。金表，欧米茄，跟南京路上亨得利卖的一式一样。”
&esp;&esp;小贩热情地冲江天佑两人推销起来。
&esp;&esp;“不喜欢手表？金项链欢喜伐？再不然看看钻戒？”
&esp;&esp;老板说着，打开一个首饰盒，江天佑定睛一看——好个八心八箭的大钻戒，比他刚才买给贺敏敏的还要大一圈。那火头，那切割，跟他怀里的这只不相上下，璀璨夺目，摄人心魂。
&esp;&esp;“倒是像得很……”
&esp;&esp;江天佑来了兴趣。
&esp;&esp;“当然像。现在上海滩的小姑娘，看不到钻石戒指都不肯结婚的。但是小青年才工作几年，哪里有钞票买。喏，就到我这里来，花个十块八块就把终生大事搞定了。神不知鬼不觉。”
&esp;&esp;老板说着，熟络地给两人敬烟。
&esp;&esp;“用假戒指求婚？”
&esp;&esp;江天佑摆摆手，“被发现了岂不是要拆人家？”
&esp;&esp;“哪里那么容易发现？又不是项链，跑去混堂里泡一下就浮起来了。再说了，等发现了么，早就生米煮成熟饭。讲不定小孩都生出来了，还怕她跑了？”
&esp;&esp;小贩一脸猥琐。
&esp;&esp;江天佑听他说得越发不像样，提脚就走。
&esp;&esp;“江老板是不是很看不起那些摆小摊做生意的？”
&esp;&esp;冯仁不紧不慢跟在后面问。
&esp;&esp;“谈不上，我自己也摆过小摊。”
&esp;&esp;江天佑没好意思说自己当年是路边摊卖胸罩的。
&esp;&esp;“那我们两个倒是同道中人了。”
&esp;&esp;湖心亭茶楼里，两人靠窗相对而坐。高高挑起的竹帘隔绝了外头湖面上蒸腾的热气。从菱花窗望出去，只见满目深绿浅绿，打着伞的游人挤挤挨挨地过桥。
&esp;&esp;舞台上，坐两位说书先生，一男一女，男的操三弦，女的抱琵琶，正在唱《三笑》。琵琶当心一拨，响起阵阵吴侬软语。
&esp;&esp;江天佑从小跟着苏州好婆在家附近的书场茶楼听戏，深知其中况味，不由得也摇头晃尾地哼了两句。听到噱处，跟着笑两声。
&esp;&esp;冯仁拿起茶壶斟茶，江天佑曲起食指和中指在桌上敲了敲当道谢，眼睛却还是放在舞台上。
&esp;&esp;“我最早在温州跟我族里的叔叔做电池批发生意，后来倒卖电子手表，再后来慢慢做大，去了香港。所以看到小商品市场，不免想到过去的事情。”
&esp;&esp;听他说起往事，江天佑转过头。
&esp;&esp;冯仁现在说的这些，他之前都托人打听过。
&esp;&esp;“有些人一夜暴富之后，恨不得不让人晓得自己过去穷过。冯先生倒是与众不同，倒让人刮目相看了。”
&esp;&esp;“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说起来，还有些念旧。”
&esp;&esp;“念旧？”
&esp;&esp;江天佑不解。
&esp;&esp;“之前和江老板见了两次面，不过都是夜里，看得不够仔细。现在白天一看……”
&esp;&esp;冯仁眯起眼睛，轻笑。
&esp;&esp;“什么？”
&esp;&esp;江天佑警觉地往后退了半个身位，心想不会真的被他说准了吧，这老白脸还真的是个屁精，看上自己了。
&esp;&esp;“江老板和黄先生，其实是亲戚吧？”
&esp;&esp;冯仁用夹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口中，动作甚是优雅。
&esp;&esp;“我和谁是亲戚？”
&esp;&esp;江天佑皱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esp;&esp;“你和黄老先生啊。”
&esp;&esp;冯仁老神在在地答。
&esp;&esp;“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有这门子亲戚了。”
&esp;&esp;江天佑翻了个白眼。
&esp;&esp;他确定了，老白脸不是屁精。
&esp;&esp;是神经。
&esp;&esp;“我之前一直奇怪，黄生在香港那么多年，统共两个徒弟。都是大学毕业的名校生，一出社会就被他手把手带着做生意，如今在香港都混得有头有脸。怎么到了上海，突然放低要求，收下贺敏敏了呢？”
&esp;&esp;“直到我看到了江老板……”